看着塔吊和钢管脚手架被拆下，从未建成的项目上被一车一车运走，温晚的希望破灭了。

  他是贵州省贵安新区时代城市花园项目的一名普通购房人，“去年7月，我在看了时代城市花园广告，加上自己网上查了很多关于它的资料后，购买了这里的房子。谁知道后期维权不断，现在还直接烂尾了。”

  在贵州省贵安新区，有数千人跟温晚有着相同的经历，他们分别是贵安山水花溪项目、贵安智慧城市花园项目和贵安时代城市花园3个项目的购房者。根据购房者们提供的合同，这3个项目出售方分别为贵安新区宏曦房地产建设开发有限公司、贵安新区宏安建设开发有限公司和贵安新区宏科建设开发有限公司。

  在这些不同的名字背后，是曾经亚洲最大社区花果园的开发商——贵州宏立城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宏立城”。）

  9月底，贵州贵安新区管理委员会（下简称“贵安管委会”）官网公布了3份《停止销售活动告知书》（以下简称“告知书”）。告知书内容显示，贵安山水花溪项目、贵安智慧城市花园项目、贵安时代城市花园3个项目因资金断裂，已基本处于停工状态，为保障广大群众合法权益，已经停止该项目所有销售活动。

  10月9日，贵安新区房地产信息管理网再次公布上述告知书。在告知书标题中称所涉项目为“宏立城集团贵安新区项目”。

  这也是继2020年初宏立城贵安新区项目开启“零首付”“一元购”等营销形式、变相回流资金被叫停后，官方第一次正面发布其因资金断裂而导致楼盘停售的公告。

  “11月中旬，项目承建方也开始逐渐退场，现在这3个项目已经彻底停摆。”温晚告诉记者，大家不仅收不到房子，还要每月按时偿还贷款，心里是说不完的委屈。

  为了减少损失，3个项目的购房人开始联合调查项目停工原因。越来越多的问题浮出水面，“3个项目里有两个在没有《国有土地使用证》（以下简称“土地证”）的情况下拿到了《商品房预售许可证》（以下简称“预售证”），贷款银行又在五证不全的情况下批贷了，购房款没有进监管账户。”

  在购房人看来，除去涉及资金断裂的开发商，也有当地相关职能部门在每个环节的失职，最终导致了现在难以挽回的结果。“目前已有500多名购房人出资，决定起诉宏立城和相关政府职能部门。”

  11月25日，中国房地产报记者致电贵安新区住房和城乡建设局，并表达了采访意图。接通电话的工作人员表示，是否接受采访需请示领导后答复。截至发稿，记者未收到回复。

  3项目停摆始末

  在3个项目销售阶段，已经显露出种种不寻常迹象。

  “我们大多是在2020年购买的房子，合同上的购房单价是7000-8000元/平方米，实际购房价格是5000-5800元/平方米。”时代城市花园购房人陈一栋介绍，当时销售团队承诺，比合同多出的钱会通过“大礼包”形式返还给购房人，返还名义是“推荐奖励”之类，比如将项目信息发布朋友圈后获得20个赞，就能得到推荐奖励。

  “3个项目都是这么进行销售的。这样算下来，只需要出很少的首付再获得银行贷款，就能买到一套房，是很划算的。”智慧城市花园购房人小冰表示。

  温晚告诉记者，除了价格上的优势，主要是对项目本身看好。“我本人来自四川，听说贵安新区是国家（更多政策，请查阅中房网 www.fangchan.com）级新区，国务院首批的双创‘区域示范基地’，所以对这里的发展非常看好。网上查询楼盘资料时发现，时代城市花园这个项目不管是从位置上还是开发商背景上都不错。”

  “在我购买之前，贵安管委会旗下的贵州贵安置业投资有限公司还持有项目42.07%股份，这是最让我放心的一点，所以当即就选中了这里。”温晚说道。

  区域利好、项目价格优势及当地管委会支持等光环叠加下，时代城市花园等3个项目在西南地区吸引了不少购房人。记者已知的购房人组成的维权群就有10个，每个群里基本满员。陈一栋是其中两个群的群主，他告诉记者，“3个项目的购房人有50%来自省外，四川居多。贵州省内的除了贵阳，遵义和六盘水的也不少，都是带着美好的期许购买的房子。”

  购房人美好的期许迎来了接连打击。

  2020年9月，贵州贵安置业投资有限公司退出了贵安新区宏科建设开发有限公司，贵安新区宏科建设开发有限公司变成宏立城100%持股。

  同年年底，众多购房人发现项目销售团队承诺的“推荐奖励”迟迟没有返还，在他们准备向当初销售人员了解情况时，被告知销售人员已离职。

  到2021年3月，有购房人发现3个项目陆续出现停工情形，并有项目工程承建方工作人员向购房人表示“开发商资金断裂，拖欠工程款。”

  “那时就有消息传出说宏立城贵安新区项目要烂尾，不过宏立城都进行了辟谣。”购房人小冰回忆，即便在传言满天飞的情况下，这3个项目的营销中心还在进行房屋销售。

  预售证疑云

  9月底，贵安管委会在网站公布了3份告知书，内容显示，贵安山水花溪项目、贵安智慧城市花园项目、贵安时代城市花园3个项目因资金断裂，已基本处于停工状态，为保障广大群众合法权益，已经停止该项目所有销售活动。

  10月9日，贵安新区房地产信息管理网再次公布上述告知书。在告知书标题中称所涉项目为“宏立城集团贵安新区项目”。

  曾经的“谣言”终于被官方证实。

  此后，几个项目购房者们在维权的过程中逐渐认识，并交换起信息，围绕着3个项目的更多问题浮上水面。

  “购房子时，我们是见过项目预售证的。但是，直到项目停工后被告知，这些项目除了时代城市花园一块地有土地证外，其余两个都没有。”温晚告诉记者。

  这一问题，在购房人与宏立城的沟通会中得以确认。

  购房人提供的沟通现场视频显示，宏立城一名相关负责人在被问及3个项目是否取得了土地证时坦言，“时代城市花园有3块地，其中1块有土地证；山水花溪项目、智慧城市花园两个项目均没有土地证。”

  至于为何在未取得土地证情况下就拿到了预售许可证。该负责人表示，这是因为疫情期间，贵安新区相关职能部门给予的一定支持。

  对于该负责人的回答，购房者们并不满意。

  “因为疫情就能给予开发商支持，那么后期为什么又不支持了？”

  “如果购房之初我们没看到预售证，肯定不会买这个房子，也就没有后面的事了，发放预售证的相关职能部门难辞其咎。”

  “我们购房人或许不够精明，但是放贷银行在为其发放贷款时难道不需要对相关资质进行审核吗？”

  在购房人看来，除去涉及资金断裂的开发商，也有当地相关职能部门在每个环节的失职，最终导致了现在难以挽回的结果。

  针对上述问题，记者咨询了北京市汉华律师事务所律师齐正。他表示，《建设用地规划许可证》《建设工程规划许可证》《建筑工程施工许可证》《国有土地使用证》和《商品房预售许可证》，简称‘五证’。我国商品房预售实行预售许可制度，开发企业进行商品房预售，应当向房地产管理部门申请预售许可，取得预售证。没有土地证，相关政府职能部门就给开发商办理了预售证，购房人出于对开发商已经持有预售证产生了信赖购买了房屋而导致受损，该政府职能部门显然违反了法律程序，存在失职。

  “除上述两个关键问题外，这3个项目也存在其他烂尾楼盘出现过的‘购房款没有进入监管账户’情况。”陈一栋向记者表示，项目停摆后，我们跟宏立城、贵安新区的政府职能部门进行了多次交涉，均无果。现在，我们只能寄希望于法律。

  目前，3个项目中已有500多名购房人出资，决定将宏立城和当地相关职能部门告上法庭。

  四面楚歌

  今年3月，记者从宏立城多名前员工口中得知，宏立城已拖欠数百名员工工资达半年之久。其中，子公司宏立城智慧科技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宏立城智慧科技”）在拖欠大量员工工资的情况下，申请了简易注销。

  同一时间，宏立城销售的返租商铺业主也告诉记者，他们购买的商铺因为被宏立城抵押给银行，一直无法办理产权证；宏立城承诺的返租也停止很久了。

  记者查阅企查查APP公开信息，今年以来，宏立城已11次被列为执行人。

  记者曾就上述事由致电宏立城官网、年报及其他公开资料预留电话，这些电话或是不知情的物业客服、营销中心，或是已经注销的空号。

  创业于1998年的宏立城算是中国早期房地产公司之一，作为贵州首家跻身全国民营500强的企业，一度有过其他地方房企难以企及的高光时刻。其最为人所熟知的开发项目便是被誉为“亚洲第一大社区”的花果园。

  从“神盘”的缔造者到“暴雷”，宏立城经历了什么？

  一名宏立城离职员工曾向记者透露，宏立城的资金危机早就不是秘密了，具体原因很多。

  对外界来说，2017年，宏立城征战印度尼西亚美加达新城是其走向“陨落”的开端。

  有消息指出，由于融资渠道受限，宏立城在美加达新城开发中用的都是自有资金；另一方面，因印度尼西亚当地购房政策限制，外国人在当地购房要求十分严苛，同时，购房后只能拥有房屋使用权，没有所有权。因此美加达新城潜在客户基本只能是印度尼西亚本地人；当地人购房又相对谨慎，让该项目去化情况不尽如人意。

  2019年，宏立城再次把目光聚焦本土市场，在贵安新区拿下了3块地。这3块地就是贵安山水花溪项目、贵安智慧城市花园项目和贵安时代城市花园前身。此前，这3个项目一度被认为是宏立城要打的一场翻身仗。

  屋漏偏逢连夜雨，2020年疫情再给宏立城一记打击。

  宏立城在此前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疫情影响了公司整体经营，有好几个月直接停工停产；一些商业租不出去，很多商家都倒闭了，收不到租金；房子也不好卖。

  此次，被宏立城寄予厚望的贵安新区3项目停摆，宣告着宏立城的这场翻身仗失败，也使公司陷入更大的危机。

  四面楚歌之下，宏立城和贵安新区3个项目走向愈发难测。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温晚、小冰、陈一栋等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