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第一家速溶咖啡厂”——海口力神企业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力神公司”）的危房治理项目停摆5年，左右为难。

  这家具有30多年建厂历史的海南本土知名企业，曾缔造了“力神”这一国内驰名商标。但股份制改造后，企业在危房治理项目上遇到了难题：一方面企业向银行贷款试图推动老厂危房治理项目，以打造海口市区新型住宅社区；一方面住户（租房职工）不愿意腾空房屋，认为企业有义务安置职工住房问题。

  双方僵持不下，危房治理停滞至今。海南处于多雨、多台风地带，危房随时有坍塌可能；但数十户住户仍冒险坚持住在危房中，安全堪忧。

  当地政府部门也成立工作专班解决危房处置问题，但由于种种原因未有实质性突破。最近，海口市龙华区政府工作专班有关负责人向记者表示，将进一步积极推动危房处置，维护民生安全秩序。

  职工宿舍被鉴定成“危险房屋”

  “万一要是出事了，一个企业怎么能承担起这个责任？”力神公司负责人张小林接受中国房地产报记者采访时说。

  张小林所说的“出事”，是力神公司咖啡老厂两处职工宿舍被鉴定为“整幢危险房屋”，目前仍有二三十户住户住在危房里之事。“一旦房屋倒塌，不仅危害到住户的人身财产安全，还将使力神公司面临相应的经济、法律责任，甚至可能造成企业破产，引发社会不稳定因素。”作为企业负责人，张小林对此表示担忧。

  在张小林的身后，是一处占地17亩的咖啡厂厂区，有生产车间、办公用房及职工宿舍。这里是“中国的第一家家速溶咖啡厂”的建厂地，也是中国的驰名商标——“力神”咖啡的发源地，当初红极一时。

  早在上个世纪80年代，地方国资背景的海口市速溶咖啡厂在海口市滨河路3号设厂，这也是中国首家速溶咖啡厂。1992年，随着时代的变迁，国营海口市速溶咖啡厂改制成立股份制企业——力神公司。1999年，由于企业经营困难、资不抵债，海口市国有资产经营有限公司将所持股权对外转让；现控股方海南玉河投资有限公司为一家民营企业。

  据张小林介绍，2014年，力神公司响应海口市“优化城市布局，工业向园区集中”号召，通过银行贷款1.3亿元完成了工厂搬迁；作为补偿和扶持，海口市政府于2017年批准滨河路的力神老咖啡厂土地变性为住宅用地，通过该土地的开发所得，偿还前述银行贷款。

  力神咖啡厂搬迁后，旧厂厂区部分建筑，即一排平房及一栋4层楼职工宿舍也被鉴定为“整幢危险房屋”，亟待进行危房处置。

  记者了解到，2017年1月11日，海口市房屋安全管理站针对上述两处危险房屋，向力神公司发出两份《危房治理通知书》。其主要内容为，相关宿舍楼经房屋安全鉴定为“整幢危险房屋”，根据相关规定，房屋安全责任人应当于2017年1月26日前履行危险房屋治理责任，按整体拆除处理。

  同时，上述通知书还要求，危险房屋要立即停止使用和自行搬出，若危险房屋延误治理造成人员伤亡或者财产损失的，相关房屋责任人要承担相应法律责任。

  根据力神公司方面的企业规划，将包括两处危房在内的厂区所有建筑物进行拆除，整个厂区重新规划报建建楼，打造海口城区新型住宅小区。

  危房治理受阻

  事与愿违。该危房治理项目从2017年开始启动，至今5年过去了，仍没有实质性进展。

  记者了解到，该危房治理项目停摆的主要原因，是企业与住户（企业职工）之间产生了意见分歧，至今无法达成一致。

  力神公司认为，房屋产权及土地使用权归属企业，住户与企业之间只是一种租赁居住关系，理应腾空房屋，配合企业进行危房治理；住户却认为，他们是国有企业员工，房屋是公司作为福利安排员工居住的，企业没有权利要求他们搬离房屋。

  从2018年开始，力神公司先后分6批将部分住户诉至法院，要求住户补交拖欠的房租、归还企业的出租房屋等。在漫长的法律诉讼过程中，力神公司要求住户“归还房屋”的诉请，大多数被法院驳回。

  张小林称，法院认为企业以低于市场价出租给住户的房屋，从而得出上述项目是“带有福利性质的廉租房”“双方之间成立事实上的廉租房租赁关系”，以及“分配给员工的单位福利廉租房”等多种不同说法。

  “企业具有完全产权的房屋出租给员工，怎么就成了‘单位福利廉租房’？”曾经做过执业律师多年的张小林对此提出质疑，“我翻遍了所有法律法规和政策文件，根本没有‘单位福利廉租房’这一概念，这个名词是自创的。”

  张小林也向记者提供了海南省国资委于2021年10月给力神公司的一份答复，称“住房保障属于政府公共管理职责，我国自改革开放以来不同阶段在不断改革和完善住房保障制度，但除了住房公积金制度为法定义务外，没有规定企业有保障职工住房福利或住房待遇的法定责任。”

  上述答复还称，“国有企业改制中，有关职工住房问题的处理应当遵从当地政府关于房改和住房保障制度的规定，有条件的企业可以在政策界限下帮助解决职工住房问题，但不属于必须履行的职工安置事项”。

  3月31日上午，记者就此事件前往力神公司咖啡老厂职工宿舍采访了部分住户。“这是我们的福利房，如果你（力神公司）要改造的话，要先安置我们，然后再开发。”63岁的陈女士告诉记者，她从1987年建厂一直干到退休，“当时是算工龄、职位（等）打分才能要到房子住的，现在退休了，头发都白了，他们要赶我们走。”

  受访住户均表达了类似观点，他们认为这是单位分给职工的福利房，企业没有权利让他们搬走。“单位给的福利房是要住到死的。”一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男子对记者表示，“法院来解决吧，他（企业）爱怎么告就怎么告。”

  龙华区政府：积极推动事情的解决

  事后记者再次联系张小林，他向记者解释称，按照规定，企业是没有法定义务必须安置和解决职工的住房问题，但是为了推进危房治理工作，企业也作出了让步，拿出了一套详细解决方案。

  记者也见到了这份方案，方案中包括：新房建好后参照政府安居型商品房价格让利出售、参照机关事业单位发放住房租金补助、给符合条件的住户另行租房过渡安置等。另外，企业还承诺，买不起优惠房价也不要租金补助的，新房建成后可继续按廉租房价格租住。

  张小林表示，企业给出的安置方案完全可以保障这些住户享受的福利，只会比现状更好而不会减弱。

  但大部分住户依然不接受，僵持不下。

  2020年6月，海口市龙华区住建局也再次给力神公司送达《危险房屋限期治理通知书》。该通知书称，2017年1月17日该区住房保障中心下发《危险房屋治理督促函》，力神公司至今尚未按要求进行治理；根据有关规定，危险房屋在治理期间或者恢复正常使用前，力神公司不得自行使用或者将其出租、出借给他人使用。

  上述通知书还称，海南处于多雨、多台风地带，为防止房屋坍塌事故发生，确保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力神公司在接到本通知下发之日起十五日内依据鉴定文书意见进行治理，逾期不治理的，将报执法部门处理处罚。另外，若因危险房屋延误治理造成人员伤亡或者财产损失的，相关责任人要承担相应法律责任。

  企业方面对此也感到很困惑。“我们也想尽快进行危房治理，但是这个情况根本没法治理，只会使矛盾和风险拖延下去。”张小林摇了摇头说。

  记者了解到，鉴于上述危房治理的紧迫性，2020年9月，海口市人大常委会将力神公司危房处置事宜列入当年重点督办10件人大代表建议之一。目前，海南省优化营商环境专班也在重点关注此事。

  海口市龙华区政府有关部门就此回复中国房地产报记者称，龙华区委、区政府对力神公司咖啡老厂危房处置甚为重视，2021年3月，龙华区政府办公室为此专门发文，该区多部门参与，成立力神公司危房处置工作专班，专题研究力神咖啡老厂危房处置工作有关问题；区政府分管领导多次主持召开协调会，龙华区住建、滨海街道办也曾多次与部分危房住户沟通，建议符合条件的住户向政府申请廉租房，但住户表示不同意。

  龙华区政府处置专班对此形成5点意见：一是区委、区政府进一步积极推动力神公司老厂危房处置问题的解决，维护职工和企业双方的合法权益和民生安全秩序；二是为了确保安全企业作为主体，有责任在政府部门指导下进行危房治理；三是危房治理的方式多样化，如果能修缮的进行修缮，必须拆除的依照要求拆除；四是企业和职工之间的历史纠纷和矛盾问题，通过司法途径解决；五是企业提出的安置方案，双方要进一步协商，政府引导协商和调解。

  记者手记

  危房面前扯皮，没有一方会赢

  企业与住户之间的拉锯官司还在继续，但力神公司危房处置却一刻不能怠慢。

  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了危房治理项目的停摆，但保障人民群众的生命和财产安全高于一切。正如龙华区住建局在通知书中所述，海南处于多雨、多台风地带，危险房屋随时有坍塌的可能，如果因人为原因造成人员伤亡或者财产损失，必然就是一场悲剧。

  事实上，类似的企业改制的历史遗留问题，并非孤例。如何妥善处理和解决此类住房安全的民生问题，法律诉讼并非是唯一的途径。与此同时，尚在审理中的案件，只有依靠法院厘清双方法律关系，讲明法律事实，才能有助于双方矛盾化解。

  就在记者写完这篇稿子时，海口市气象台发布了雷电橙色预警信号及雷雨大风黄色预警信号。那么，未来是否还有更恶劣的天气出现呢？为此，记者呼吁此类涉及人身安全的危房处置难题，能尽快得到妥善解决。